搖籃歌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

趁著如今人馬不喧嘩，
　　只聽得啼聲得得，
我想憑著切膚的指甲
　　彈出心里的嗟呀。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

這兒沒有青草發(fā)新芽，
　　也沒有花枝低椏；


在敕勒川前，燕支山下，
　　只有冰樹結(jié)瓊花。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

我不敢瞧落日照平沙，
　　雁飛過暮云之下，
不能為我傳達(dá)一句話
　　到煙靄外的人家。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

記得當(dāng)初被選入京華，
　　常對著南天悲咤，
那知道如今去朝遠(yuǎn)嫁，
　　望昭陽又是天涯。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

你瞧太陽落下了平沙，
　　夜風(fēng)在荒野上發(fā)，
與一片馬嘶聲相應(yīng)答，
　　遠(yuǎn)方響動了胡笳。

春天的花香真正醉人，一陣陣溫風(fēng)拂上人身，你瞧日光它移的多慢，你聽蜜蜂在窗子外哼：
睡呀，寶寶，蜜蜂飛的真輕。
天上瞧不見一顆星星，地上瞧不見一盞紅燈；
什么聲音也都聽不到，只有蚯蚓在天井里吟：
睡呀，寶寶，蚯蚓都停了聲。
一片片白云天空上行，像是些小船飄過湖心，一刻兒起，一刻兒又沉，搖著船艙里安臥的人：
睡呀，寶寶，你去跟那些云。
不怕它北風(fēng)樹枝上鳴，放下窗子來關(guān)起房門；
不怕它結(jié)冰十分寒冷，炭火生在那白銅的盆：
睡呀，寶寶，挨著炭火的溫。

我心愛的雨景也多著呀；


春夜春夢時窗前的淅瀝；


急雨點(diǎn)打上蕉葉的聲音；


霧一般拂著人臉的雨絲；


從電光中潑下來的雷雨──
但將雨時的天我最愛了。


它雖然是灰色的卻透明；


它蘊(yùn)著一種無聲的期待。


并且從云氣中，不知哪里，
飄來了一聲清脆的鳥啼。

炭火發(fā)出微紅的光芒，
一個老人獨(dú)坐在盆旁，
這堆將要熄滅的灰燼，
在他的胸里引起悲傷──
　　火灰一刻暗，
　　火灰一刻亮，
　　火灰暗亮著紅光。


童年之內(nèi)，是在這盆旁，
靠在媽媽的懷抱中央，
栗子在盆上嗶吧的響，
一個，一個，她剝給兒嘗──
　　媽那里去了？


　　熱淚滿眼眶，
　　盆中顫搖著紅光。



到青年時，也是這盆旁，
一雙人影并映上高墻，
火光的紅暈與今一樣，
照見他同心愛的女郎──
　　竟此分手了，
　　她在天那方，
　　如今也對著火光？



到中年時，也是這盆旁，
白天里面辛苦了一場，
眼巴巴的望到了晚上，
才能暖著火嗑口黃湯──
　　妻子不在了
　　兒女自家忙，
　　淚流瞧不見火光

如今老了，還是這盆旁，
一個人伴影住在空房，
他趁著殘火沒有全暗，
挑起炭火來想慰凄涼──
　　火終歸熄了，
　　屋外一聲梆，
　　這是起更的辰光。

葬我在荷花池內(nèi)，
耳邊有水蚓拖聲，
在綠荷葉的燈上
螢火蟲時暗時明——

葬我在馬纓花下，
永做芬芳的夢——
葬我在泰山之巔，
風(fēng)聲嗚咽過孤松——

不然，就燒我成灰，
投入泛濫的春江，
與落花一同漂去
無人知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