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王氏墓志銘

譯文
治平二年五月二十八日這一天，趙郡蘇軾的妻子王氏于京師開封因病辭世。六月甲午將靈樞停在京城的西門外。于次年的六月壬午在眉州城東北彭山縣的安鎮(zhèn)鄉(xiāng)可龍里把妻子下葬了，妻子的墳?zāi)刮挥诟赣H和母親墓葬的西北約有八步遠的地方，我現(xiàn)在為她做墓志銘如下：

死去的妻子叫王弗，是眉州青神縣人，鄉(xiāng)貢進士王方之女。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就嫁給了我，我們育有一子蘇邁。她還未出嫁前，在家里她很孝順父母。嫁給我之后，對我的父母也很孝順，她的端莊、嚴肅在當?shù)厥呛苡忻暤?。剛嫁來的時候，她沒有告訴我自己認字。她見我讀書，就坐在我的旁邊，我不明白她是否懂得我讀的書。后來，我讀過的書會有忘記的地方，她就會記得這些地方的內(nèi)容。我問她一些書籍她基本上都記住了，這件事以后我才知道她聰敏且文靜。

她陪同我去鳳翔府做了簽書判官，我經(jīng)常外出辦公事，每次回來她都詳細詢問我辦事的情況。她還經(jīng)常囑咐我：“你在這人生地不熟的，辦事一定要小心謹慎。”每天她告誡我的這些話我父親也曾經(jīng)告誡過我。我在外和朋友們說話的時候，她常常站在屏風后面仔細地聽，等我回來她還能復(fù)述出來我們曾經(jīng)說的話。還說：“某個人討論問題很有偏見，常常走極端化。但是你的意見本來就是正確的啊，那為什么還要和這幫人討論呢！”凡是有事情來求我辦的人來和我套近乎，她總告誡我：“這種人是不能長久做朋友的，這個人這么快就和你交上朋友了，不符合常理，因此，遇上壞人也是很容易的，這種人還是別交的好。”不久，她的看法果然被證實了。僅僅二十七歲她就告別了人間。在剛剛失去她的時候，我父親吩咐我說：“你媳婦是和你一起同甘共苦的人，你不能忘了她啊。以后有機會，千萬把她埋葬在你母親墓旁?！辈坏揭荒辏业母赣H也離開了我。我蘇軾遵奉父親的遺囑把她安葬在我們家的墓地中。我給她做銘文，內(nèi)容如下：

你能在九泉之下跟隨著咱們的母親，我卻沒有這種機會。真是可悲啊！失去了你我就失去了永遠的依靠。你雖然離開了我，但今生我能有幸娶你做妻子，你作為兒媳能夠安葬在公婆身邊，我也沒有什么值得悲傷的了。真是可悲啊！

注釋
治平：北宋時宋英宗趙曙的年號。五月丁亥：陰歷五月二十八日。
趙郡：指蘇軾家族所屬的郡望。
甲午：陰歷六月六日。
殯：入殮，還沒有下葬。
眉：這里指眉州，現(xiàn)在的四川省眉縣。
銘：寫銘文。
歸：出嫁。
先：用于稱呼死去的人：
謹肅：謹慎恭敬。
通：懂得。
略：大致，大概。
敏：聰敏。
官：動詞，做官。
去：離開。
反覆：即反復(fù)，重復(fù)，再三。
持兩端：采取模棱兩可的騎墻態(tài)度。
銳：迫切，急切。
類：大多都如此。
姑：婆婆，指蘇軾母親程氏
謹：恭謹。
怙（hù）：依靠。
何傷：有什么悲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