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注】詩言“權(quán)門多噂沓,且復(fù)尋諸孫”,則濟(jì)所居在長安矣,當(dāng)是天寶十三載作?!局熳ⅰ俊短茣ぴ紫嗍老当怼罚珵檎髂鲜?,濟(jì)為征南十四代。今詩云“諸孫”,則公與濟(jì)當(dāng)隔二代,非侄行矣??直砦纯蓳?jù)。又《錢箋》引 顏真卿《神道碑》:濟(jì)為征南十四代孫,東川節(jié)度使,兼京兆尹,亦與表合。當(dāng)以公詩為正。濟(jì),字 應(yīng)物。
平明跨驢出①,未知適誰門。權(quán)門多噂沓②,且復(fù)尋諸孫。
(從訪濟(jì)敘起,潦倒中仍存氣骨。陶詩:“饑來驅(qū)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叩門拙言辭。”此詩起語 本之。)
①《楚辭》:“平明發(fā)兮蒼梧?!雹凇肚皾h·息夫躬傳》:交游貴戚,趨走權(quán)門?!薄对姟罚骸皣g沓背憎?!薄豆{》:“噂噂沓沓,相對語,背則相憎逐?!?br>
諸孫貧無事①,宅舍如荒村②。堂前自生竹③,堂后自生萱①。萱草秋已死,竹枝霜不蕃⑤。
(此見宅舍之景,而傷本支零落,賦而比也。)
①《何氏語林》:王泰,年數(shù)歲時,祖母集諸孫侄,散棗栗于床。②隋 李密詩:“荒村葵蕾深。”③劉峻詩:“修竹堂陰植。”④《詩》:“焉得蘐草,言樹之背?!弊ⅲ骸拜娌?,令人忘忱。背,北堂也?!薄妒琛罚骸胺刻盟又?,總謂之堂?!雹荨蹲髠鳌罚骸捌渖晦??!?br>
淘米少汲水①,汲多井水渾。劉葵莫放手②,放手傷葵根③。
(此見朝饔之事,諷其加意根源,比而興也。趙次公云:族之有宗,猶水之有源,葵之有根也。水有源,勿渾之而已;葵有根,匆傷之而已;族有宗,則勿疏遠(yuǎn)之而已。)
①《易正義》:“汲水以至井上?!雹?鮑照詩:“腰鐮刈葵藿。”《后漢》:永平詔:“殘吏放手?!雹邸秴窃酱呵铩罚骸笆称鋵嵳?,不傷其枝;飲其水者,不濁其流。”古詩:“采葵莫傷根,傷根葵不生;結(jié)交莫羞貧,羞貧交不成?!?br>
阿翁懶惰久①,覺兒行步奔②。所來為宗族③,亦不為盤饗④。小人利口實⑤,薄俗難具論⑥。勿受外嫌猜⑦,同姓古所敦⑧。
(未述過訪之意,勖其敦厚同姓。詳玩詩詞,似為濟(jì)有嫌疑而發(fā)。行步奔,承上淘米汲水。利口實,起下外人猜嫌。文氣在四句分截。此章起首、中間,各四句,前段六句,未段八句。)
①《世說》:張憑對其祖曰:“阿翁詎宜以子戲父?”陶潛詩:“懶惰故無匹?!雹凇妒勒f》:王右軍曰:“恒恐兒輩覺,損欣樂之趣。”【 盧注】謂公欲警覺兒輩,故奔走而來。此說未合。公本跨驢而出,非步行而至者。行步,當(dāng)就濟(jì)言?!渡裣蓚鳌罚?王烈行步如飛。③《坊記》:“聚其宗族,以教民睦也?!雹堋蹲髠鳌罚骸澳损伇P飧,置壁焉。”【邵注】“盤,盛飯器。飧,水澆飯也?!雹莅矗嚎趯嵱卸x,若承上盤飧,是口腹貪饕,當(dāng)以《頤卦》“自求口實”為證。若照下外嫌,是口舌讒間,當(dāng)據(jù)《尚書》“以臺為口實”作證。宜從后說為確。⑥徐眾《三國評》:“情義足以勵薄俗?!雹摺旧圩ⅰ客庀硬?,外人嫌疑而生猜忌。鮑照詩:“不受外嫌猜?!雹唷犊讌沧印罚骸巴諡樽?,合族為屬?!?曹植《求通親親表》:“骨肉之恩,爽而不離,親親之義,實在敦固。”此“敦”字所本。盧元昌曰:大歷七年, 元載黨 徐浩。屬杜濟(jì)以知驛奏優(yōu),貶杭州刺史。據(jù)此,濟(jì)交必多比匪,宜此詩有權(quán)門噂沓,小人利口等語,蓋公之先見也。
《隨筆》云:杜詩每用“受”、“覺”二字。其用受字云:“修竹不受暑”、“勿受外嫌猜”、“莫受二毛侵”、“背面受和風(fēng)”、“監(jiān)河受貸粟”、“輕燕受風(fēng)斜”、“能事不受相促迫”、“野航恰受兩三人”、“一雙白魚不受釣”、“雄姿未受伏櫪恩”。其用黨字云:“已覺糟床注”、“更覺松竹幽”、“日覺死生忙”、“最覺潤龍麟”、“喜覺都城動”、“更覺老隨人”、“覺兒行步奔”、“尚覺王孫貴”、“含凄覺汝賢”、“詩成覺有神”、“已覺披衣慣”、“城池未覺喧”、“無人覺來往”、“直覺巫山暮”、“重覺在天邊”、“深覺負(fù)平生”、“秋黨追隨盡”、“追隨不覺晚”、“已覺良宵永”、“已覺氣與嵩華敵”、“未覺千金滿高價”、“梅花欲開不自覺”、“自得隋珠覺夜明”、“更覺良工心獨(dú)苦”、“始覺屏障生光輝”、“吏情更覺滄州遠(yuǎn)”、“習(xí)池未覺流風(fēng)盡”,用之雖多,然每字命意不同,又雜千五百篇中,讀之唯見其新工也。
-----------仇兆鰲《杜詩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