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
這是《和 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的和作，自然也是寫帝王氣象，但詩味略遜。
[注釋]（１）絳幘［音：責(zé)］：大紅色的頭巾。雞人：掌報效的宮人。（２）尚衣：掌帝王衣服的官員。翠云裘：繡有翠云圖的裘袍。此指皇袍。（３）閶闔［音：昌和］：天門。此處指皇宮之門。（４）衣冠：代指使節(jié)、大臣。冕旒：帝王的冠冕。此處指皇上。（５）仙掌：皇帝的車駕。（６）袞［音：滾］龍：帝王的朝服，代指皇上。（７）五色詔：用五色紙寫的詔書。
[譯文]戴著大紅色頭巾的宮廷報效衛(wèi)士報過了五更，掌管皇上穿戴的官員才給皇上穿上龍袍。皇宮的門一扇扇打開，萬方的官員進入宮中向皇帝朝拜。太陽剛剛升起，皇上的御駕就來臨，御香爐的香煙漂浮在皇帝的身上。朝拜完畢回到宮屬，為皇上擬寫詔書，歸去的路上身上的玉珮叮叮作響。
賈至寫過一首《早朝大明宮》，全詩是：“銀燭朝天紫陌長，禁城春色曉蒼蒼。千條弱柳垂青瑣，百囀流鶯滿建章。劍佩聲隨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爐香。共沐恩波鳳池里，朝朝染翰侍君王。”當(dāng)時頗為人注目， 杜甫、 岑參、 王維都曾作詩相和。王維的這首和作，利用細節(jié)描寫和場景渲染，寫出了大明宮早朝時莊嚴華貴的氣氛，別具藝術(shù)特色。
詩一開頭，詩人就選擇了“報曉”和“進翠云裘”兩個細節(jié)，顯示了宮廷中莊嚴、肅穆的特點，給早朝制造氣氛。古代宮中，于天將亮?xí)r，有頭戴紅巾的衛(wèi)士，于朱雀門外高聲喊叫，以警百官，稱為“雞人”?！皶曰I”即更籌，是夜間計時的竹簽。這里以“雞人”送“曉籌”報曉，突出了宮中的“肅靜”。尚衣局是專門掌管皇帝衣服的?！按湓启谩笔抢C有彩飾的皮衣?！斑M”字前著一“方”字，表現(xiàn)宮中官員各遵職守，工作有條不紊。
中間四句正面寫早朝。詩人以概括敘述和具體描寫，表現(xiàn)場面的宏偉莊嚴和帝王的尊貴。層層疊疊的宮殿大門如九重天門，迤邐打開，深邃偉麗；萬國的使節(jié)拜倒丹墀，朝見天子，威武莊嚴。以九天閶闔喻天子住處，大筆勾勒了“早朝”圖的背景，氣勢非凡?！皩m殿”即題中的大明宮，唐代亦稱蓬萊宮，因?qū)m后蓬萊池得名，是皇帝接受朝見的地方?！叭f國衣冠拜冕旒”，標(biāo)志大唐鼎盛的氣象。“冕旒”本是皇帝戴的帽子，此代指皇帝。在“萬國衣冠”之后著一“拜”字，利用數(shù)量上眾與寡、位置上卑與尊的對比，突出了大唐帝國的威儀，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真實的歷史背景。
如果說頷聯(lián)是從大處著筆，那么頸聯(lián)則是從細處落墨。大處見氣魄，細處顯尊嚴，兩者互相補充，相得益彰。作者于大中見小，于小中見大，給人一種親臨其境的真實感。“仙掌”是形狀如扇的儀仗，用以擋風(fēng)遮日。日光才臨，仙掌即動，“臨”和“動”，關(guān)聯(lián)得十分緊密，充分顯示皇帝的驕貴?！靶桚垺币喾Q“龍袞”，是皇帝的龍袍。“傍”字寫飄忽的輕煙，頗見情態(tài)。“香煙”照應(yīng)賈至詩中的“衣冠身惹御爐香”。賈至詩以沾沐皇恩為意，故以“身惹御爐香”為榮；王維詩以帝王之尊為內(nèi)容，故著“欲傍”為依附之意。作者通過仙掌擋日、香煙繚繞制造了一種皇庭特有的雍容華貴氛圍。
結(jié)尾兩句又關(guān)照賈至的“共沐恩波鳳池里，朝朝染翰侍君王?！辟Z至?xí)r任中書舍人，其職責(zé)是給皇帝起草詔書文件，所以說“朝朝染翰侍君王”，歸結(jié)到中書舍人的職責(zé)。王維的和詩也說，“朝罷”之后，皇帝自然會有事詔告，所以賈至要到中書省的所在地鳳池去用五色紙起草詔書了?！芭迓暋?，是以身上佩帶的飾物發(fā)出的聲音代人，這里即代指賈至。不言人而言“佩聲”，于“佩聲”中藏人的行動，使“歸”字產(chǎn)生具體生動的效果。
這首詩寫了早朝前、早朝中、早朝后三個階段，寫出了大明宮早朝的氣氛和皇帝的威儀，同時，還暗示了賈至的受重用和得意。這首和詩不和其韻，只和其意，雍容偉麗，造語堂皇，格調(diào)十分諧和。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簽》說：“盛唐人和詩不和韻”，于此可窺一斑。
（湯貴仁）
－－－－－－－－－－－－－－－－－－－－－－－
絳幘雞人報曉籌①，尚衣方進翠云裘②。九天閶闔開宮殿③，萬國衣冠拜冕旒④。日色才臨仙掌動⑤，香煙欲傍袞龍?、?。朝罷須裁五色詔⑦，佩聲歸向鳳池頭⑧。
（上六早朝景事，末二美 賈舍人。）
① 蔡邕《獨斷》：“幘者，古之卑賤執(zhí)事不冠者之所服也。董仲舒上書，執(zhí)事者皆赤幘。”《漢官儀》：宮中輿臺，并不得畜雞，夜漏未明三刻雞鳴，衛(wèi)士候于朱雀門外，著絳幘雞唱。《三體詩注》：“絳幘者，朱冠以象雞?！薄吨芏Y》：“雞入夜嘑旦以嘂百官?！弊ⅲ骸耙孤┪幢M，雞鳴時也?！雹凇短茣ぐ俟僦尽罚荷幸拢乒┟岱?。 宋玉《諷賦》：“主人之女，披翠云之裘。”③《呂氏春秋》：“天有九野：中央曰鈞天，東方曰蒼天，東北曰變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方曰顥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東南曰陽天?！薄洞笕速x》：“排閶闔而入帝宮?！表f昭注：“閶闔，天門也?！雹堋蹲髠鳌罚骸坝頃T侯于涂山，執(zhí)玉帛者萬國?！薄队洝罚骸疤熳又?，朱綠藻，十有二旒?！雹菪献硬旁姡骸疤旄呷丈珳\。”《廟記》：神明臺，武帝造，上有承露盤，有銅仙人舒掌捧銅盤玉杯，以承 云表之露，以露和玉屑服之，以求仙道。⑥陳公讓詩：“香煙百和吐?！薄队洝罚骸疤熳育埿枴！弊ⅲ骸爱孆堄谛栆乱?。”⑦《史記·袁盎傳》：“絳侯朝罷趨出?！薄妒率肌罚菏君堉脩蝰R觀，上安詔書，用五色紙，銜于木鳳口而頒行。⑧ 潘岳《西征賦》：“想珮聲之遺響?！薄段倪x注》：“鳳池，中書省也?！?顧璘曰：氣象闊大，音律雄渾，句法典重，用事新清，無所不備。未全美者，以用衣服字面太多耳。陸時雍曰：七律，摩詰與少陵爭馳。杜好虛摹，吞吐含情，神行象外。 王用實寫，神色冥會，意妙言前。二者誰可軒輊。 胡應(yīng)麟曰：右丞《早朝》詩，五用宮室字?！冻鋈吩?，兩用馬字?！冻恢荨吩姡玫孛?，雖其詩神骨冷然，絕出煙火，要不免冗雜。高、岑即無此等，而氣韻自遠。兼斯二美，獨見杜陵。然百七十首中，利鈍雜陳，正變互出，后來讀者亦須知分別也。
此詩閶闔宮殿，衣冠冕旒，句中字面複見，杜詩有云，“閶闔開黃道，衣冠拜紫宸?！眳s無此病矣。
-----------仇兆鰲《杜詩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