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得開字，章留后同游）

原注：章留后同游，得開字。

依朱注編在廣德元年之冬。

野寺根石壁，諸龕遍崔嵬。前佛不復(fù)辨，百身一莓苔。雖有古殿存，世尊亦塵埃①。如聞龍象泣②，足令信者哀。
（首述山寺荒殘之象。前佛，露石龕者。世尊，坐殿中者。）

① 黃希曰：諸經(jīng)皆以佛為世尊。②《維摩經(jīng)》：菩薩勢(shì)力，譬如龍象蹴踏，非驢所堪?！斗g名義集》：水行中龍力最大，陸行中象力最大。杜修可曰：《傳燈錄》云：龍象乃鱗毛類中最巨者，故經(jīng)稱僧之出類者曰龍象，非指佛象也。③【遠(yuǎn)注】信者，指佞佛之徒。

使君騎紫馬，捧擁從西來。樹羽靜千里①，臨江久徘徊。山僧衣藍(lán)縷②，..告訴棟梁摧③。公為顧賓從④，咄嗟檀施開⑤。

（此記入寺施舍。大官豪侈之狀，僧家乞憐之態(tài)，摹寫逼真。）

①《詩》：“崇牙樹羽。”②周弘正詩：“山僧盡凋散。”《高僧傳》：“帶索藍(lán)縷。”《字林》：“南楚人貧衣被敝丑，謂之藍(lán)縷?！雹邸稌x陽秋》：謝尚收涕告訴。④《魏氏春秋》：鐘會(huì)乘肥衣輕，賓從如云。⑤《 石崇傳》：為客作豆粥，咄嗟立辦。晉 孫楚詩：人命皆有極，咄嗟不可保?！段倪x注》：《大品經(jīng)》：不施不慳，是名檀波羅蜜?！洞蟪苏摗罚骸疤丛秸?，檀施也，謂此人行檀能越貧窮海故?！毖?mèng)符曰：佛書：信施檀越。王簡(jiǎn)棲《頭陀寺碑》：日行不舍之檀，施諸群有。黃希曰：佛書注：梵語檀波羅蜜，華言布施，此合華梵之語而云檀施。

吾知多羅樹①，卻倚蓮華臺(tái)②。諸天必歡喜③。鬼物無嫌猜。以茲撫士卒，孰曰非 周才④。窮子失凈處⑤，高人憂禍胎⑥。

（此借修寺托諷。發(fā)愿布施，意在祈祐神天，若移此奉佛之心，以撫恤軍士，豈非弘濟(jì)才乎。蓋窮子多行穢不凈，高見者宜防禍于未萌，窮子指士卒。朱注謂諷章不修臣節(jié)，如窮子離凈處而甘糞穢，將來自蹈禍機(jī)，如子璋、知道之破滅也?？譄o此當(dāng)席罵主之理。）

①《西陽雜俎》：貝多，出摩伽陀國，樹長(zhǎng)六七丈，經(jīng)冬不凋。此樹有三等，一多羅婆力叉貝多，二多梨婆力叉貝多，三部闍婆力叉貝多。多羅多梨并書其葉。部闍一色，取其皮書之。貝多，漢翻為葉。婆力叉漢翻為樹。西域經(jīng)書用此三種皮葉，若能寶護(hù)，亦得五六百年?！斗g名義集》：“貝多形如此方棕櫚，極高，長(zhǎng)八九十尺，花如黃米子?！薄夺陨接洝罚横愿咚轮?，忽有思惟樹，即貝多也，一年三花。②《文殊傳》：世尊之座高七尺，名七寶蓮花臺(tái)。《大智度論》：“人中蓮華，大不過尺。漫陀耆尼池及阿那婆達(dá)多池中蓮華，大如車蓋。天上寶蓮華，復(fù)大于此。如此蓮華臺(tái)，嚴(yán)凈香妙可坐。”③佛書有三界諸天，自欲界以上皆曰諸天?！督饎偨?jīng)》：“聞佛所說皆大歡喜。”④王康琚詩：“周才信眾人，偏智任諸己?！薄狙a(bǔ)注】舊本，“窮子”二句，在“撫士卒”之下。黃白山將上下互調(diào)，獨(dú)有體貼。蓋“窮子”原就佛徒言，“以茲撫士卒”，方推到章留后，語微婉而有致。若將“窮子失凈”接在士卒下，譏諷章氏，恐太切直。前注指“窮子”為士卒，終覺未當(dāng)。⑤《法華經(jīng)》：“譬如有人，年既幼稚，舍父逃逝，長(zhǎng)大復(fù)加困窮。父求不得，窮子傭賃，遇到父舍，受雇除糞，污穢不凈。其父宣言，爾是我子，今我財(cái)物，皆是子有。窮子聞言，即大歡喜?！?王融啟：“閉三乘于窮子，發(fā)二諦于四蒙?！雹?駱賓王詩：“高人儻有訪?！薄睹冻藗鳌罚骸案Ｉ谢溕刑?。”

歲晏風(fēng)破肉①，荒林寒可回②。思量入道苦③，自曬同嬰孩④。

（此自慨而含諷意。上文檀施撫卒，告章之意已完，此下頗難措語，茲將己意伴結(jié)，諷諭在離即之間。言當(dāng)此寒盡春來之候，方欲如嬰孩之自適，豈能與山僧輩為此入道之艱苦乎。此章前三段各八句，后段四句收。

①唐 吳少微侍：“歲晏風(fēng)落山?！雹?謝靈運(yùn)詩：“荒林紛沃若?！雹邸督饎偨?jīng)》：“虛空可思量否?！薄堵尻栙に{(lán)記》：靈覺寺寶明，嘗作隴西 太守，棄官入道。④《老子》：“若嬰兒之未孩?！惫痹姡骸捌纨g邁五龍，千歲方嬰孩?！薄稘h武內(nèi)傳》：延陵陽形有嬰孩之貌，仙宮以青真小童為號(hào)。朱鶴齡曰：章彝事，二史無考，但附見《 嚴(yán)武傳》云，武再鎮(zhèn)劍南，杖殺之。公在東川，與往來最數(shù)，然《桃竹杖》、《冬狩行》語皆含刺，他詩又以指揮能事、訓(xùn)練強(qiáng)兵稱之。大抵彝之為人，將略似優(yōu)，乃心不在王室。是冬天子在陜，彝從容校獵，未必?zé)o擁兵觀望、坐制一方之意。公窺其微而不敢誦言，因游寺以諷諭之。世尊塵埃，咄嗟檀施，豈天子蒙塵，獨(dú)能宴然罔聞乎?！耙云潛崾孔?，孰曰非周才”，欲其用此道以治兵敵愾，無但廣求福田也。而其詞意含蓄，此公之善于忠告乎。
-----------仇兆鰲《杜詩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