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游園歌

《英華》題作《晦日賀蘭楊長史筵醉歌》。張蜒曰：天寶十載，公獻賦，詔試集賢院，為宰相所忌，得參列選序，詳詩中“圣朝已知賤士丑”，似當(dāng)在此歲作?！菌Q注】唐以正月晦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為三令節(jié)。德宗時， 李泌請廢正月晦日，以二月朔為中和節(jié)?！稘h書》：神爵三年，起樂游苑。注：《三輔黃圖》云：在杜陵西北?！堕L安志》：樂游苑，在京兆萬年縣南八里，亦曰樂游原。洙曰：《西京記》：樂游園，漢宣帝所立。唐長安中，太平公主于原上置亭游賞。其地四望寬敞，每三月上已、九月重陽，士女戲就此祓禊登高，幄幕云布，車馬填塞，虹彩映日，馨香滿路，朝士詞人賦詩，翌日傳于京師。

樂游古園崒森爽①，煙綿碧草萋萋長②。公子華筵勢最高③，秦川對酒平如掌④。

（首從宴園敘起。木森、草碧，言近景。秦川如掌，言遠景。惟地勢高，故一望皆見。）

①崒，山危峻貌，《子虛賦》：“隆崇嵂崒?！鄙瓒硪?。② 鮑照詩：“岫遠云煙綿，谷屈泉靡迄。” 江淹《別賦》：“春草碧色。”《楚辭》：“芳草生兮萋萋?！雹酃樱笚铋L史?！冻o》：“思公子兮不敢言?！雹堋度赜洝罚洪L安正南秦嶺，嶺根水流為秦川，一名樊川。周 王褒詩：“遙遙秦川水。”曹孟德詩：“對酒當(dāng)歌?！薄堕L安志》：樂游原，居京城之最高，四望寬敞，京城之內(nèi)，俯視如掌。 沈佺期詩：“秦地平如掌。”

長生木瓢示真率①，更調(diào)鞍馬狂歡賞②。青春波浪芙蓉園③，白日雷霆夾城仗④。閶闔晴開詄蕩蕩⑤，曲江翠幕排銀榜⑥。拂水低回舞袖翻⑦，緣云清切歌聲上⑧。

（次記園中景事。酌瓢之后，調(diào)馬而行，得以盡覽諸勝。芙蓉苑、夾城道、曲江池，此明皇游幸之處。仗過門開，翠幕銀榜，舞袖歌聲，皆園前所聞見者。）

①《杜臆》：《西京雜記》載：上林苑有長生木，蓋以木為瓢也。晉稽含有《長生木賦》?！多捴杏洝罚航鹑A殿后，種雙長生樹，八九月乃生花，花白，子黑，大如橡子，世人謂之長生樹?！妒勒f》：王懷祖直以真率，少許便足對人多多許。②《抱樸子》：馬不調(diào)造父，不能超千里之跡。 謝靈運歌行：“歡賞兮歲易淪?！雹?曹植詩：“白日曜青春?！睆埗Y《游城南記》：芙蓉園，在曲江西南，與杏園皆秦宜春下苑地。園內(nèi)有池，謂之芙蓉池，唐之南苑也?！秲删┬掠洝罚洪_元二十年，筑夾城入芙蓉園，自大明宮夾亙羅城復(fù)道，經(jīng)通化門觀，以達興慶宮，次經(jīng)春明、延喜門，至曲江芙蓉園。④《易》：“鼓之以雷霆?！雹荨冻o》：“倚閶闔而望予?！薄稘h·禮樂志》：“天門開，款蕩蕩?！薄稘h書注》：“詄，讀如迭。又舊注：“詄，緩也。”于義不切。如淳云：“詄蕩蕩，天體清堅之狀?！币嘤谠e字無涉。一本作泆，猶云蕩泆也。⑥ 潘岳《籍田賦》：“翠幕默以云布?！薄侗笔贰罚阂ν龔埓淠焕C簾，掛金篆銀榜。 張正見詩：“銀榜映仙宮?！雹吲四嵩姡骸皞}卒低回。”張正見詩：“舞袖飄金谷，歌聲繞鳳臺?！雹唷遏旍`光殿賦》：“緣云上征。”《飛燕外傳》：音詞舒閑清切。《西京雜記》：高帝令 戚夫人作《出塞》《望歸》之曲，后宮齊唱，聲入云霄。

卻憶年年人醉時，只今未醉已先悲。數(shù)莖白發(fā)那拋得，百罰深杯辭不辭①。圣朝亦知賤士丑②，一物但荷皇天慈③。此身飲罷無歸處，獨立蒼茫自詠詩④

（未乃借酒遣懷。上四嘆年衰，下四慨不遇也。朝已見棄，而天猶見憐，假以一飲之緣，其無聊亦甚矣。此章四句起，下兩段各八句。）

①《列子》：景公舉杯自罰。 陳后主詩：“杯深猶恨稀?！雹诤鬂h馮衍《說鄧禹書》：“圣朝享堯舜之榮?！睋P子曰：“秦之士也賤。” 陸機云：“玄冕無丑士。”③一物，指酒，猶陶公云杯中物。江淹詩：“一物之微，有足悲者。”《楚辭》：“皇天無私阿兮。”④ 庾信詩：“蒼茫落余暉。”朱異詩：“值塞野之蒼茫?！壁w注以蒼茫為荒寂貌?！抖乓堋分^蒼茫詠詩，乃勃然得意處，引公詩“蒼茫興有神”為證。今按：上文語涉悲涼，末作發(fā)興語，方見后勁。
-----------仇兆鰲《杜詩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