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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一年春天音樂課后你從風琴后面奔進操場當時在一群中學生中間你的位置是女王的位置一班男生都在偷看著你但沒有人承認想承認也不知道該怎么講大家剛剛上初一那天你肯定出眾是由于跳繩還是唱歌也許你穿過了整個操場追逐著另一個粉紅色的女孩只記得你穿著紅褲子但你沒有模樣你是有雀斑的女孩還是豁牙的女孩你肯定出眾但你不是某一張臉而是好幾張臉組成你沒有肉體天國中的植物你屬于哪一個芳名劉玉英李萍胡娜娜李桂珍哦看看時時間留下了什么一片空空的操場這些芳名有何行為上的含義?
    我記得我們男生之間都有過彼此頭破血流的經驗我記不得你寫字是否用的左手你的臉是否有痣我不記得有任何細節(jié)事關疼痛出眾是危險的這使得你無法接觸當然我拉過你的手不止一次大合唱集體舞木偶人的課外游戲你的手無所顧忌地伸過來像成年人的手一樣有力但不代表你本人的神經老師那時常說祖國的花朵也許就是這句慣用語老讓我把你和某個春天相聯系那個春天是否開過花我已經想不起來但在我的記憶中你代表著春天代表著花還代表著正午時光飄揚在操場上的紅旗但我總覺得那些年你和我形影不離因為教室的座位總是一男一女一男一女我記得所有的男生都偷過老師的粉筆但你沒有那時我的鋼筆一旦遺失我只會懷疑男生我也偷過我偷看過你的文具盒還偷看過你的其他部位當然啦是在大白天那時干什么大人都不準只能偷偷摸摸連看你也只是偷看我正視你的時候你總是已經當眾站起來要么回答老師的提問要么揚著頭用標準的普通話朗誦哦女同學從十三歲到十八歲我不記得你偷過什么你當過賊么哪怕是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瞅瞅他剛剛冒出微眥的厚嘴唇女同學我是否年紀輕輕就與幽靈同座而我又是誰你的背誦課文的男幽靈當時我們學到的形容詞很少大多數只能用來形容祖國革命我做有些事都不知道該怎么講有一學期我老夢見你跳繩星期一在課堂上我深懷恐懼無法認真聽講一節(jié)節(jié)課我只擔心著被叫起來當眾提問我的心像一只被扔進了白天的老鼠在關于你的狂想中鉆來鉆去我朦朧地覺得你的身體應該有許多洞穴但我一個也找不到少年的日子憂心忡仲害怕著班集體會看透他的壞心眼老師教育我們要關心國家大事注意力集中在一個女同學身上是可恥的我尚未學會寫作情書這種體裁的作文誰會教給我們永遠是零分女同學請恕我冒昧我在私下對你有所不恭如果那一年你能進入男廁所你就會發(fā)現我寫得最有力的作文是以你的芳名為題可你瞧瞧我公開在你面前的樣子不是什么亂涂亂畫的小雜種而是語文得了五分的害羞的男同學不知道是幸福的這使一頭豹子闖入了花園使一只企鵝投進了烈火但我一直在仇恨這種幸福日復一日我們對著黑板學習并列復句造句日益規(guī)范動作越發(fā)斯文日復一日你出脫成窈窕淑女我成長為謙謙君子某一日你的臉忽然閃出了神秘的微笑頭也歪了就像多年看慣的椅子忽然間無緣無故跳起舞來放學回家的路上你忽然用故鄉(xiāng)的方言對我說“你……也走這條路”你的樣子奇怪令我警惕起來似乎這一剎那我不再是你的同學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講昆明話唯一的一次可我又說了些什么“今天的作業(yè)做了沒有?
    ”從這時我才知道了你本人的聲音與學校里那一位完全不同我不知道你的話意味何在一個愣頭青只被你的樣子迷惑這個樣子我記住了中學畢業(yè)我才知道當姑娘歪著頭笑成這種樣子就是她想懷孕的時候哦說起來都說那是金色的年代可我錯過了多少次下流的機會我一直是單純高尚的小男生而你女同學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當終于沒有當成一個風騷十足的娘們歲月已逝學校的操場空空并非人去樓空只是同學們都在上課十點整大家都會活蹦亂跳從教室滾出來女同學你當然出眾。
  • 整個春天我都等待著他們來叫我我想他們會來叫我整個春天我惴惴不安諦聽著屋外的動靜我聽見風走動的聲音我聽見花蕾打開的聲音一有異樣的響動我就跳起來打開房門站在門口久久張望我想他們會來叫我母親覺察我心緒不寧溫柔地望著我我無法告訴她一些什么只好接她遞我的藥片我想他們來叫我這是春天 這是晴朗的日子鳥群銜著天空在窗外涌過我想他們會來叫我直到鳥們已經從樹上離去
  • 我的女人是沉默的女人我們一起穿過太陽烤紅的山地來到大怒江邊這道烏黑的光在高山下吼她背著我那夜在茅草堆上帶給她的種子一個黑屁股的男孩怒江的濤聲使人想犯罪想愛 想哭 想樹一樣地勃起男人渴望表現 女人需要依偎我的女人是沉默的女人她讓我干男人在這怒江邊所想干的一切她讓我大聲吼 對著巖石鼓起肌肉她讓我緊緊抱 讓我的胸膛把她燒成一條母蛇她躺在岸上古銅色的大腿豐滿如樹但很柔軟她閉了眼睛 不看我赤身裸體她閉了眼睛比上帝的女人還美啊那兩只眼睛就像兩片樹葉春天山里的桉樹葉我的女人是沉默的女人從她的肉體我永遠看不出她的心她望著我 永遠也不離開永遠也不走近她有著狼那種灰色的表情我的女人是沉默的女人她像炊煙忠實于天空一輩子忠實著一個男人她總是在黎明或黃昏升起敞開又關上我和她的家門讓我大碗喝酒 大塊嚼肉任我打 任我罵 她低著頭有時我爬在地上像一條狗舔她的圍裙她在夜里孤伶伶地守在黑暗中聽著我和鄉(xiāng)村的蕩婦們調情我的女人是沉默的女人從前我統(tǒng)治著一大群黑牛上高山下深谷我是山大王那一天我走下山崗她望了我一眼 說天黑了我跟著她走了從此我一千次一萬次地逃跑然后又悄悄地回來 失魂喪魄地回來烏黑的怒江之光在高山上流去我的女人是沉默的女人
  • 一年十二月您的煙斗開著罌粟花溫暖如春的家庭 不鬧離婚不管閑事 不借錢 不高聲大笑安靜如鼠 比病室干凈祖先的美德 光滑如石永遠不會流血 在世紀的洪水中花紋日益古樸作為父親 您帶回面包和鹽黑色長桌 您居中而坐那是屬于皇帝教授和社論的位置兒子們拴在兩旁 不是談判者而是金鈕扣 使您閃閃發(fā)光您從那兒撫摸我們 目光充滿慈愛像一只胃 溫柔而持久使人一天天學會做人早年您常常胃痛當您發(fā)作時 兒子們變成甲蟲朝夕相處 我從未見過您的背影成年我才看到您的檔案積極肯干 熱情誠懇 平易近人尊重領導 毫無怨言 從不早退有一回您告訴我 年輕時喜歡足球尤其是跳舞 兩步使我大吃一驚 以為您在談論一頭海豹我從小就知道您是好人 非常的年代大街上壞蛋比好人多當這些異教徒被抓走、流放、一去不返您從公園里出來 當了新郎一九五七年您成為父親作為好人 爸爸 您活得多么艱難交待 揭發(fā) 檢舉 密告您干完這一切 夾著皮包下班夜里您睡不著 老是側耳諦聽您悄悄起來 檢查兒子的日記和夢話像蓋世太保一樣認真親生的老虎 使您憂心忡忡小子出言不遜 就會株連九族您深夜排隊買煤 把定量油換成奶粉您遠征上海 風塵仆仆 采購衣服和鞋您認識醫(yī)牛校長司機以及守門的人老謀深算 能伸能屈 光滑如石就這樣 在黑暗的年代 在動亂中您把我養(yǎng)大了 領到了身份證長大了 真不容易 爸爸我成人了 和您一摸一樣勤勤懇懇 樸樸素素 一塵不染這小子出生時相貌可疑 八字不好說不定會神經失?;蛩烙谀X炎說不定會亂闖紅燈 跌斷腿成為殘廢說不定被壞人勾引 最后判刑勞改說不定酗酒打架賭博吸毒患上艾滋病爸爸 這些事我可從未干過 沒有自殺父母在 不遠游 好好學習 天天向上九點半上床睡覺 星期天洗洗衣服童男子 二十八歲通過婚前檢查三室一廳 雙親在堂 子女繞膝一家人圍著圓桌 溫暖如春這真不容易 我白發(fā)蒼蒼的父親
  • 一只螞蟻躺在一棵棕櫚樹下三葉草的吊床 把它托在陰處象是紐約東區(qū)的某個陽臺下面有火紅色與黑色的蟲子駕車駛過高速公路和布魯克林大橋這些螞蟻腦袋特大 瘦小的身子像是從那黑腦袋里冒出來的嫩芽它有吊床 露水和一片綠茸茸的小霧因此它胡思亂想 千奇百怪的念頭把結實的三葉草 壓得很彎我蹲下來看著它 象一頭巨大的猩猩在柏林大學的某個座位 望著愛因斯坦現在我是它的天空是它的陽光與黑夜但這蟲子毫不知覺我的耳朵是那么大 它的聲音是那么小即使它解決了相對論這樣的問題我也無法知曉 對于這個大思想家我只不過是一頭猩猩
  • 大怒江在帝國的月光邊遁去披著豹皮 黑暗之步避開了道路它在高原上張望之后選擇了邊地 外省 小國 和毒蠅它從那些大河的旁邊擦身而過隔著高山 它聽見它們在那兒被稱為父親它遠離那些隱喻 遠離它們的深厚與遼闊這條陌生的河流 在我們的詩歌之外在水中 干著把石塊打磨成沙粒的活計在遙遠的西部高原它進入了土層或者樹根
  • 在離大街只有一墻之隔的住所讀他的詩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起先我還聽到來訪者叩門猶豫著開還是不開后來我已獨自深入他的果園我遇見那些久已疏遠的聲音它們跳躍在樹上 流動在水中我看見弗洛斯特嚼著一根紅草我看見這個老家伙得意洋洋地踱過去一腳踩在鋤頭口上 鼻子被鋤把擊中他的方式真讓人著迷大的智慧 似乎并不遙遠我決定明天離開這座城市遠足荒原把他的小書挾在腋下我出門察看天色通往后院的小路已被白雪覆蓋
  • 尚義街六號法國式的黃房子老吳的褲子晾在二樓喊一聲 胯下就鉆出戴眼睛的腦袋隔壁的大廁所天天清早排著長隊我們往往在黃昏光臨打開煙盒 打開嘴巴打開燈墻上釘著于堅的畫許多人不以為然他們只認識梵高老卡的襯衣 揉成一團抹布我們用它拭手上的果汁他在翻一本黃書后來他戀愛了常常雙雙來臨在這里吵架,在這里調情有一天他們宣告分手朋友們一陣輕松 很高興次日他又送來結婚的請柬大家也衣冠楚楚 前去赴宴桌上總是攤開朱小羊的手稿那些字亂七八糟這個雜種警察一樣盯牢我們面對那雙紅絲絲的眼睛我們只好說得朦朧像一首時髦的詩李勃的拖鞋壓著費嘉的皮鞋他已經成名了 有一本藍皮會員證他常常躺在上邊告訴我們應當怎樣穿鞋子怎樣小便 怎樣洗短褲怎樣炒白菜 怎樣睡覺 等等八二年他從北京回來外衣比過去深沉他講文壇內幕口氣像作協(xié)主席茶水是老吳的 電表是老吳的地板是老吳的 鄰居是老吳的媳婦是老吳的 胃舒平是老吳的口痰煙頭空氣朋友 是老吳的老吳的筆躲在抽桌里很少露面沒有妓女的城市童男子們老練地談著女人偶爾有裙子們進來大家就扣好鈕扣那年紀我們都渴望鉆進一條裙子又不肯彎下腰去于堅還沒有成名每回都被教訓在一張舊報紙上他寫下許多意味深長的筆名有一人大家都很怕他他在某某處工作“他來是有用心的,我們什么也不要講!
    ”有些日子天氣不好生活中經常倒霉我們就攻擊費嘉的近作稱朱小羊為大師后來這只手摸摸錢包支支吾吾 閃爍其辭八張嘴馬上笑嘻嘻地站起那是智慧的年代許多談話如果錄音可以出一本名著那是熱鬧的年代許多臉都在這里出現今天你去城里問問他們都大名鼎鼎外面下著小雨我們來到街上空蕩蕩的大廁所他第一回獨自使用一些人結婚了一些人成名了一些人要到西部老吳也要去西部大家罵他硬充漢子心中惶惶不安吳文光 你走了今晚我去哪里混飯恩恩怨怨 吵吵嚷嚷大家終于走散剩下一片空地板像一張空唱片 再也不響在別的地方我們常常提到尚義街六號說是很多年后的一天孩子們要來參觀1984.6
  • 陽光只抵達河流的表面只抵達上面的水它無法再往下 它缺乏石頭的重量可靠的實體 介入事物從來不停留在表層要么把對方擊碎 要么一沉到底在那兒 下面的水處于黑暗中像沉底的石頭那樣處于水中就是這些下面的水 這些黑腳丫抬著河流的身軀向前 就是這些腳在時間看不見的地方改變著世界的地形陽光只抵達河流的表面這頭鍍金的空心鱷魚在河水急速變化的臉上 緩緩爬過
  • 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 一只蝴蝶就在白天 我還見她獨自在紐約地鐵穿過我還擔心 她能否在天黑前趕回家中那死亡被藍色的閃電包圍金色茸毛的昆蟲 陽光和藍天的舞伴被大雷雨踩進一灘泥漿那時葉子們緊緊抱住大樹 閉著眼睛星星淹死在黑暗的水里這死亡使夏天憂傷 陰郁的日子將要一直延續(xù)到九月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這本是小事一樁我在清早路過那灘積水看見那些美麗的碎片心情忽然被這小小的死亡擊中我記起就在昨夜雷雨施暴的時候我正坐在轟隆的巨響之外懷念著一只蝴蝶
  • 不請自來的小壞蛋在我房間里建立了據點神出鬼沒 從來不打照面晚上在電視里看到你的大名和唐老鴨并列 方知你是明星我再也不得安寧了灰鼠已來到我的房間像是一個瘤子 已長在我身體內部多次去醫(yī)院透視 什么也沒有查出我的饅頭被鋸掉一半我的大米有可疑的黑斑到底作案者是誰我開始小心翼翼 豎耳諦聽聽聽衣柜聽聽地板我當然搜到那細小而堅硬的聲音可我無法斷定你小子是在咬我心愛的襯衣還是在啃外公留給我的古玩你總是輕溜溜地走動似乎出于對我的關心從前外祖母也喜歡如此在深夜 悄悄下床 關好風中的窗子你在蛋糕上跳舞 在藥片上撒尿把我的好書咬得百孔千瘡但畢竟你不知道什么會響 什么不會于是撞翻瓷器 又跳過某個高度居然造成一回地震嚇得我從夢中逃出 踮起腳尖又不能勃然大怒還必須干得比你更輕從床頭摸到書架 擔心著被你聽見似乎你正在寫作 不能打擾我比你笨拙 終于撞倒了椅子我惶惶然東張西望 顯得心中有愧其實你小子或許已酣然睡去喝了牛奶 換了一個套間你在暗處 轉動著兩粒黑豆似的眼珠看見我又大又笨 一絲不掛 毫無風度你發(fā)現我在夜里的樣子你保持沉默 這一點和父親不同這種品德 使我深覺難堪我終于不能忍受 亂敲亂捅找決定徹底搜查 把你逮捕 處死但一看到周圍這些龐大無比的家俱那些隱藏在無數什物中的掩體我就心煩意亂 茫然失措只好放棄行動外面都以為我獨處一室必定神清思靜 潛心學問其實我擔驚受怕 避免出門一下班就匆匆回家一進門就打開柜子 打開箱子檢查那個不露聲色的家伙又干了些什么勾當
  • 寄身在一棵樹下 躲避一場暴雨它用一條手臂為我擋住水 為另外的人從另一條路來的生人 擋住雨水它像房頂一樣自然地敞開 讓人們進來我們互不相識的 一齊緊貼著它的腹部螞蟻那樣吸附著它蒼青的皮膚 它的氣味使我們安靜像草原上的小袋鼠那樣 在皮囊中東張西望注視著天色 擔心著閃電 雷和洪水在這棵樹下我們逃避死亡 它穩(wěn)若高山那時候我聽見雷子確進它的腦門 多么兇狠那是黑人拳擊手最后致命的一擊但我不驚慌 我知道它不會倒下 這是來自母親懷中的經驗不會 它從不躲避大雷雨或斧子這類令我們恐懼的事物它是樹 是我們在一月份叫做春天的那種東西是我們在十一月叫做柴禾或烏鴉之巢的那種東西它是水一類的東西 地上的水從不躲避天上的水在夏季我們叫它傘 而在城里我們叫它風景它是那種使我們永遠感激信賴而無以報答的事物我們甚至無法像報答母親那樣報答它 我們將比它先老我們聽到它在風中落葉的聲音就熱淚盈眶我們不知道為什么愛它 這感情與生俱來它不躲避斧子 也說不上它是在面對或等待這類遭遇它不是一種哲學或宗教 當它的肉被切開白色的漿液立即干掉 一千片美麗的葉子像一千個少女的眼睛卷起 永遠不再睜開這死亡慘不忍睹 這死亡觸目驚心它并不關心天氣 不關心斧子雷雨或者鳥兒這類的事物它牢牢地抓住大地 抓住它的那一小片地盤一天天滲入深處 它進入那最深的思想中它琢磨那抓在它手心的東西 那些地層下面黑暗的部分那些從樹根上升到它生命中的東西那是什么 使它顯示出風的形狀 讓鳥兒們一萬次飛走一萬次回來那是什么 使它在春天令人激動 使它在秋天令人憂傷那是什么 使它在死去之后 成為斧柄或者火焰它不關心或者拒絕我們這些避雨的人它不關心這首詩是否出自一個避雨者的靈感它牢牢地抓住那片黑夜 那深藏于地層下面的那使得它的手掌永遠無法捏攏的我緊貼著它的腹部 作為它的一只鳥 等待著雨停時飛走風暴大片大片地落下 雨越來越瘦透過它最粗的手臂我看見它的另外那些手臂它像千手觀音一樣 有那么多手臂我看見蛇 鼴鼠 螞蟻和鳥蛋這些面目各異的族類都在一棵樹上 在一只袋鼠的腹中在它的第二十一條手臂上我發(fā)現一串蝴蝶它們像葡萄那樣垂下 繡在綠葉之旁在更高處 在靠近天空的部分我看見兩只鷹站在那里 披著黑袍 安靜而謙虛在所有樹葉下面 小蟲子一排排地臥著像戰(zhàn)爭年代 人們在防空洞中 等待警報解除那時候全世界都逃向這棵樹它站在一萬年后的那個地點 穩(wěn)若高山雨停時我們棄它而去 人們紛紛上路 鳥兒回到天空那時太陽從天上垂下 把所有的陽光奉獻給它它并不躲避 這棵亞熱帶叢林中的榕樹像一只美麗的孔雀 周身閃著寶石似的水光
  • 我聽見那個聲音的墜落那個聲音從某個高處落下垂直的我聽見它開始以及結束在下面在房間里的響聲我轉過身去我聽出它是在我后面我覺得它是在地板上或者地板和天花板之間但那兒并沒有什么松動沒有什么離開了位置這在我預料之中一切都是固定的通過水泥釘子繩索螺絲或者膠水以及事物無法抗拒的向下向下被固定在地板上的桌子向下被固定在桌子上的書向下被固定在書頁上的文字但那在時間中在十一點二十分墜落的是什么那越過掛鐘和藤皮靠椅向下跌去的是什么它肯定也穿越了書架和書架頂上的那匹瓷馬我肯定它是從另一層樓的房間里下來的我聽見它穿越各種物件光線地毯水泥板石灰沙和燈頭穿越木板和布就象革命年代秘密從一間囚房傳到另一間囚房這兒遠離果園遠離石頭和一切球體現在不是雨季也不是刮大風的春天那是什么墜落在十一點二十分和二十一分這段時間我清楚地聽到它容易被忽視的墜落因為沒有什么事物受到傷害沒有什么事件和這聲音有關它的墜落并沒有象一塊大玻璃那樣四散開去也沒有象一塊隕石震動四周那聲音相當清晰足以被耳朵聽到又不足以被描述形容和比劃不足以被另一雙耳朵證實那是什么墜落了這只和我有關的墜落它停留在那兒在我的身后在空間和時間的某個部位。
  • 一只鳥在我的陽臺上避雨青鳥 小小地跳著一朵溫柔的火焰我打開窗子希望它會飛進我的房間說不清是什么念頭我灑些飯粒 還模仿著一種叫聲青鳥 看看我 又看看暴雨雨越下越大 閃電濕淋淋地垂下青鳥 突然飛去 朝著暴風雨消失一陣寒顫 似乎熄滅的不是那朵火焰而是我的心靈
  • 哦 要下雨啦詩人在咖啡館的高腳椅上瞥了瞥天空 小聲地咕嚕了一句舌頭就縮回黑暗里去了但在烏云那邊 它的一生 它的一點一滴的小故事 才剛剛開頭怎么說呢 這種小事 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我關心更大的 詩人對女讀者說依順著那條看不見的直線 下來了與同樣垂直于地面的周圍 保持一致像詩人的女兒 總是與幼兒園保持著一致然后 在被教育學彎曲的天空中被彎曲了 它不能不彎曲但并不是為了畢業(yè) 而是為了保持住潮濕它還沒有本事去選擇它的軌跡它尚不知道 無論如何選擇都只有下墜的份了 也許知道可又怎么能停止呢 在這里一切都要向下面去快樂的小王子 自己為自己加冕在陰天的邊緣 輕盈地一閃脫離了隊伍 成為一尾翹起的小尾巴 擺直掉 又彎起來翻滾著 體驗著空間的自由與不踏實現在 它似乎可以隨便怎么著世界的小空檔 不上不下初中生的課外 在家與教室的路上詩人不動聲色 正派地打量著讀者的胸部但它不敢隨便享用這丁點兒的自由總得依附著些什么總得與某種龐然大物 勾勾搭搭一個卑微的發(fā)光體害怕個人主義的螢火蟲盼望著夏夜的燈火管制就像這位詩人 寫詩的同時也效力于某個協(xié)會 有證件更快地下降了 已經失去了自由在滑近地面的一瞬 (事物的本性總是在死亡的邊緣上 才抓住)小雨點 終于搶到了一根晾衣裳的鐵絲改變了一貫的方向 橫著走開始吸收較小的同胞漸漸膨脹 囤積成一個透明的小包袱 綁在背脊上攀附著 滑動著 收集著比以前肥大 也更重它似乎正在成為異類珍珠 葡萄 透明的小葫蘆或者別的什么 它似乎又可以選擇這權利使它鋒芒畢露 具備了自己的形式但也注定要功虧一簣 這形式的重量早已規(guī)定了是朝下的 一個天賦的陷阱就像我們的詩人 反抗 嚎叫然后合法 登堂入室用唯美的筆 為讀者簽名拼命地為自己抓住一切但與鐵絲的接頭越來越細為了更大更滿 再也不顧一切滿了 也就斷掉 就是死亡身子一抖 又成了細細的一條順著那依然看不見的直線 掉到大地上像一條只存在過一秒鐘的蛇一擺身子 就消散了但這不是它的失敗它一直都是潮濕的在這一生中 它的勝利是從未干過它的時間 就是保持水分 直到成為另外的水 把剛剛離開館咖啡館的詩人的褲腳 濺濕了一塊
  • 多年以后我們面對面坐在一個房間開始點煙你的聲音已經生銹斑斑駁駁落在地上卻渴望被我拾起再獲得青銅的光澤我沉默不語無話找話 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那一日已經遠去我不知道你的電話號碼那一日我曾經失眠那那生命中少有的時刻如果沿著那一日走近你我們會相處一生世界已建筑得如此堅固讓我們彬彬有禮地告辭吧回到各自的房間像墻壁那樣 彼此站立這樣要習慣得多
  • 那時我正騎車回家那時我正騎在明晃晃的大路忽然間 一陣大風裹住了世界太陽搖晃 城市一片亂響人們全都停下 閉上眼睛仿佛被卷入 某種不可預知的命運在昏暗中站立 一動不動象是一塊塊遠古的石頭 彼此隔絕又象一種真象暗示著我們如此熱愛的人生我沒有穿風衣也沒有呆墨鏡我無法預測任何一個明天我也不能萬事俱備再出家門城市像是被卷進了 天空我和沙粒一起滾動剛才我還以為風很遙遠或在遠方的海上或在外省的山中剛才我還以為它是在長安在某個年代吹著渭水風小的時候有人揉了揉眼睛說是秋天來了我偶爾聽到此話就看見滿目秋天剛才我正騎車回家剛才我正騎在明晃晃的大路只是一瞬 樹葉就落滿了路面只是一瞬 我已進入秋天
于堅 []

于堅,男,1954年8月8日,出生于昆明。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任教。? 80年代成名,為“第三代詩歌”的代表性人物,強調口語寫作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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